《屏幕改变命运》外教版:为农村孩子打开一扇窗

2024-08-17 16:36发布

花园小学的孩子们和外教“热身”。 尹梦浩 摄

本报记者 尹梦浩

这仿佛就是“外教版”的“屏幕改变命运”。

与去年引起热议的成都七中网课类似,这也是一个偏远地区学生通过网课获取优质教学资源的故事,只不过主角变成了一群远离家乡的小学生和外教。

这一由新教育基金会资助的在线英语外教项目自2015年起扩展至全国16个省市的400多所学校,覆盖超过2.4万名师生,集中在中国的三线及以下城市。

在中国特色的教育体系和欠发达地区的教育环境下,一周一次的外教直播课能起到多大的实际效果?

在项目首批试点的河南孟州市,实验班目前已增至5个。每当谈及“变化”时,这个偏远县城的英语老师们总会说,孩子们的“素质提高了”,而不是“成绩提高了”。

不再只注重提高考试成绩外教一对一 下载,而更多地关注兴趣与能力的培养——屏幕在促进教育公平方面的意义或许还有更多的想象空间,后者似乎更贴近教育的本质。

“原来英语课也可以这样教”

韩愈小学位于孟州市中心,上课前10分钟到。

英语老师闫娜在台上调试设备,近60个孩子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,空气中弥漫着兴奋的气氛。

上课铃响了英语培训,可突然间,屏幕里出现了画面,却听不到声音。颜娜赶紧叫来了后台的工作人员,同学们开始骚动起来,颜娜只好带着大家一起朗读。

漫长的15分钟后,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新面孔,全班同学都挺直了腰板。

那头,外教微笑着朝摄像头挥手问:“How are you?”这头,学生们齐声大声回答:“I'm fine。Thank you,你呢?”——网络终于正常了。

相比传统课堂,直播课确实多了很多麻烦——课堂上主要由外教授课,但中方英语老师必须在场,不仅要保证正常交流,还要翻译、提示、点名。被叫去回答问题的孩子,还要一路小跑到台上,靠近摄像头和麦克风与外教交流。

经过近两年的磨合,这堂课进行得比较顺利,学生们也习惯了这种上课形式,上台后都大方地向外教做了自我介绍,离开前也挥手告别。

如果答对了,外教就会竖起大拇指:“Very good!”如果答错了,外教纠正错误,并且还会说“Good job!”遇到表现突出的孩子,外教热情鼓掌:“Wow, You are so smart!”然后在屏幕上发送大大的奖杯图像。

第二天,另一所城区学校花园小学的外教课,更像是一堂体育课,而不是英语课。

“大家起立!”一开始,外教在屏幕上展示各种武术动作,并发出奇怪的声音。孩子们一边笑,一边模仿,用脚踩地板,直到发出巨响。热身完毕,孩子们才坐下。

问答环节,几个男生跑上讲台回答问题。薛云霞老师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。但举手的人太多了,她没法全部叫到。有些学生整堂课都举着手,后排的同学干脆跪在长凳上让老师看。

当孩子们答对后,与在线的外教“击掌”成为课堂的高潮,热闹非凡,犹如一场运动会。

“我完全放飞自我了。”课后薛云霞笑着告诉我,唱歌跳舞一直是课堂上必不可少的一部分。“直到我教了外教课之后,才知道原来英语课还可以这样上,孩子们都很喜欢。”

但同样在农村学校,教学内容和形式却有所不同,大顶小学、东小稠小学和汉源交通希望小学的学生大多来自农村,英语基础相对较薄弱。

有的学生干脆给自己起了英文名,甚至还制作了特殊的名片或帽子作为课堂道具,尽管其中一些显然不能被称为名字,例如Sunnyboy,Learn,还有一个男孩错误地将Lincoln写成了Lincoin。

汉源交通希望小学42班的学生们这学期刚开始上外教课,显得特别紧张,外教问问题,中教问了五六遍也没人回应,最后只好强行作答。

坐在后排的一个男孩几次想举手,但最后还是默默地放下了。“为什么?”下课后我问他。他害羞地抓着头:“我怕说错话。”

但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上台外教一对一 下载,每个孩子都面带微笑地回到座位上。“如果能和外教对话,学生们会兴奋好几天。”东小稠小学校长薛红光说。

“外教课起了大半作用”

外籍英语外教在中国并不是新鲜事,80年代时只有少数高校才有外教,而如今中国大中城市的各级中小学,甚至幼儿教育培训班里都有外籍教师的踪影。

但对于大多数县城、乡镇和农村学生来说,外教仍然是一种奢侈品。

以孟州为例,这个人口只有40多万的河南省县城,没有铁路,多年来唯一与外界沟通的公共交通就是公交车,到最近的大城市洛阳,坐公交车需要一个半小时。

坐上公交车进入孟州,看到路两旁的农民正在晾晒刚收割的玉米和花生。城市周围,白色的厂房和烟囱高低错落,几栋新建的楼房正等待出售。撤县设市二十多年后,这座小城市的城市化进程仍在继续。

其实,孟州曾经有过外教。汉育小学原本是一所民办双语学校,后因教学质量差、生源严重不足而关闭。2008年,政府将其收购,改造为公立小学。十多年过去了,孟州从小学到高中,依然没有一位外教。

“学校受资金限制,负担不起。”孟州市教育科学研究所所长、当地新教育“英语课堂”项目负责人赵顺新说。

在农村地区,连基本的英语课堂教学都难以保障。2015年,新教育基金会在走访村校时发现,农村地区专职教师短缺,教师水平参差不齐,导致学生学习兴趣不浓,成绩不佳。在语文、数学、英语三门学科中,英语尤为匮乏。

“有的学校五年级就不开设英语课了,有的学校半个学期都没教英语,”该基金会秘书长齐星云说,“根本问题出在英语老师身上。”

薛红光介绍,农村小学规模小,事情多,加之学生人数逐年减少,一个老师带多个班的情况很常见,有英语背景、专职工作的老师基本没有,更别说指望家长帮忙了。

为此,新教育基金会推出“英语课堂”公益项目,试图通过欧美外教在线英语教学,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,设备和课程费用全部由基金会承担。

首个实验点于2015年在东小丑初级中学成立,由于资源宝贵,学校一年级全年级经常有近百名学生到课堂上课。

“学生们都很喜欢,因为感觉气氛很轻松,没有压力。”当时负责教一年级英语的杨丽杰老师记得,就连一些原本特别不愿意表达自己的孩子,也开始慢慢说话了。

时任校长赵洪信介绍,在孟州市约50名初中英语教师中,杨丽杰的个人成绩过去一直在20名左右,后来一直维持在全市第四、第五名,最好的时候曾一次考到全市第一名。

杨丽杰肯定,这和外教班有直接关系,“外教班起了一半以上的作用。”

2018年,基金会将孟州教学点增至5个,当地教育部门将其全部下放到小学。

“孩子们在学习,老师们也在学习”

尴尬的沉默是每个英语课堂在开学初期都会经历的阶段,即使是在活跃的花园小学64班也是如此。

“没人说话,我就咬着牙,先点名那些表现优秀的学生,然后才慢慢带领其他人。”薛云霞说道。

“第一次上台的时候,我紧张得魂飞魄散!”男生李东说。“外教用了很多我们不认识的词,听不懂的时候,我们觉得很尴尬。我们只能向老师求助,课后再加倍努力。”另一名学生刘轩说。

同学们一致表示,最喜欢的是“自由讨论”环节,因为在这个环节,他们可以问任何自己想问的问题,是一个“展示技能”的机会。

一开始,问题集中在“你是哪里人”、“你喜欢吃什么”等问题上,有的孩子甚至会不假思索地问女老师“你多大了?”后来,问题越来越深入,不久前,一位“尖子生”还能热情地和外教讨论汽车品牌。

后来,原本在外教课中起桥梁作用的中文老师的作用逐渐弱化,直至完全退出,没有中文老师,学生们回答得反而更积极了。

家长们也注意到了孩子的学习热情。一位家长回忆说,以前他的孩子每背完一篇课文,脸上都是一副很着急的样子。他说:“现在我的孩子读英语绘本、看电影的时候,偶尔会说几句英语。”

外教课有什么特别呢?一位学霸想了想说:“外教讲外语。”

“语言是思维的工具,在传统的课堂上外教一对一 下载,我们是在汉语环境中学英语,夹杂着中国人的习惯。”孟州市教学研究培训中心主任李永胜说,虽然一直强调“全英文教学”,但几乎没有老师真正做到。

其实,我国小学英语教学的发展历史还不到20年,2001年教育部发布《指导意见》,决定把小学开设英语课程作为21世纪初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重要内容,要求全国各城市、县城、乡镇小学逐步开设英语课程。

当时,英语师资极其短缺,全国大批非英语专业教师仅经过几个月的短期培训就迅速转岗。

原本在农村教语文的薛云霞是当年转行的老师之一,后来她升入初中,教了三年英语,因为教学水平过硬,但她总觉得自己的发音和理论知识有所欠缺。

张欢的情况也类似,她所在的班级已经开了两节外教课,但当听说有记者要旁听时,她就没了勇气,让同事代替她上台,她觉得自己“不够专业,不够自信”。

他们从教近20年,是教学团队的骨干,曾多次获得教学质量奖。但和学生们一样,他们也是第一次和外国人对话,是在直播课上。

和外教相比,中国老师的发音似乎总有那么点不对,比如把Angel念成“安勾”,把“ing”念成中文的后鼻音。有人记得,刚开始工作时,用中文标注英文发音甚至是一门常见的口语速成课,比如在“good morning”旁边写上“古德猫宁”。

“学生在学,老师也在学。”张欢最近下载了好几个英语学习APP,每天背单词、背《900句常用英语句子》。

“不要只关注成绩”

外教课从最初的延伸和补充逐渐成为主流英语课堂的模式。

中国老师们课后练习口语,在课本上记下常用短语并背诵,还尝试为孩子们组织唱歌、跳舞和比赛。他们过去用中文解释新单词,但现在他们也向外教学习,用肢体语言或学过的词汇帮助学生理解。“要时刻提醒自己,你是一名英语老师,必要时必须使用中文。”

但他们还是陷入了两难境地——不管课程多么花哨、多么有趣外教一对一 下载,孩子最终还是要参加考试。薛云霞担心,如果每周四节英语课中有一节被外教占了,课程进度就会受到影响。但后来她发现,这完全没有必要。

花园小学64班虽然不是年级里成绩最好的班级,但最近一次考试通过率100%,最低分78分,其他班级全部不及格英语,有的甚至得了30多分。在前不久举行的全县英语演讲比赛中,该班两名学生代表学校分别获得一等奖和二等奖。

有许多变化难以量化。

“孩子胆子大了,不再怕老师了,随时随地都敢跟你说话,不管对错,下课也会找你,哪怕跟学习无关的事,跟老师之间没有任何隔阂。”赵丽君说。

薛云霞还发现,一些各科成绩相对较差的贫困学生,在外教课上也异常活跃。

她提到了李东,一个经常被批评调皮、好动的男孩。有一次,外教问大家:冬天你们喜欢做什么?他很快回答说:我喜欢吃冰淇淋!外教笑着大大地表扬了他。

“那些我们原本认为不太好学的孩子,在得到外教的表扬后,确实自信了许多,我觉得之前我们对他们可能太严厉了。”曾被孩子戏称为“大魔王”的薛云霞说,表扬学生是汉语老师特别需要学习的。

“虽然这些只是细节,但它们可能会影响孩子的性格,甚至一生。作为老师,我们不能只关注成绩。”

现在,她有意识地不再板着脸和孩子说话,尤其是对普通学生或学习困难的学生。她越来越频繁地说“太好了”,即使他们回答错了。

“但我好像还是不像外教那么开放,在表扬的时候还是有些矜持。”她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意。

“为农村孩子打开一扇窗”

每次旁听结束,我都会随机邀请几名学生聊天,但最后全班总有一半的人会来。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表达对这门课程的热爱。

只有一个成绩最好的男孩认真地向我提出:“希望每个班都能有外教。”果然,每次下课,窗台上总会探出几个小脑袋,用羡慕的眼神往里看。

“我教三个班,其他班的孩子总是问,为什么我们没有外教课。有的其他班的家长听说后也会问:我们能不能换教室?”面对这些问题,闫娜常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
“课程还是太少了。”赵顺新感叹。

他记得,这5块名额该怎么分给全县40所小学《屏幕改变命运》外教版:为农村孩子打开一扇窗,教育局权衡了很久,最初想把屏幕全部放在城区,因为城区班级大,学生多,而农村学校一个班的学生人数只有城区的一半,但最后还是把3块放在城区,2块放在农村。

五所学校对“英语课堂”的安排也各有不同,有的学校采用跟班制进行对比实验;有的学校一直把孩子留在四年级第二班;还有的学校不断把孩子分到不同的班级,让更多的人进入“英语课堂”。

一件好事似乎又造成了新的不平衡,如何让教育公平似乎是一个永远没有标准答案的难题。

赵顺新听说,在四川、山东等地,一些经济实力比较强的县,已经开始投入资金,将“英语课堂”项目覆盖当地所有小学。

“目前我们只能尽量利用现有的资源。”他反复提醒每一批走进“英语课堂”的学生:“你们真的很幸运,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。”

但我们为什么要学英语?上外教的课有什么意义呢?

城市孩子刘璇的回答很具体:“我以后有出国留学的打算,如果能提前联系上外教,以后就能更快适应。”

曹佳也有了明确的方向:“我准备报考洛阳或者郑州的外语学校,听说那里有真正的外教。”

相比之下,农村孩子的回答就显得有些理想化了。

“我父母是做生意的,我想把生意拓展到海外。”“我可以用英语向外国人介绍中国历史。”

孟爱梅老师记得英语,孩子们在写感想时,不少孩子都表达了想出国旅游的愿望,尽管他们对外国的想象还停留在“富饶”“美丽”“发达”的阶段。

“有人还说,长大以后要去美国学习很多先进的技术,回来报效祖国。”说到这里,她有些感动。

这些目标能实现吗?能走多远?未来有多少人能够使用英语?没有人知道。

“现在很难说效果如何,还是要看长远。”汉源交通希望小学校长马延军说,“说实话,我们大多数学生将来可能都会像他们的父母一样,成为普通的基层劳动者。”

但他认为,也正因为如此,生活在封闭环境中的农村学生更需要外教课,这就像为他们打开了一扇窗户。(文中所有学生均为化名)